山海关，西依燕山，东傍渤海。
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记得历史记载，五十余年之后，便是这山海雄关，据建州女真于关外十余载，不得犯我华夏。
若非那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历史还未可知。
朱常洛在关门外，眺望着雄关，现在的山海关，还算“内地”，商来客往，繁华得很。
辽东矿税太监高淮，虽说是收得是辽东的矿税，却是在山海关驻扎。
辽东巡按的驻地，亦是山海关。
“高淮这厮，为何不出城见我？”朱常洛心下不喜。
“高淮前几日派人言道，说正值辽东矿税点验之时，事务繁忙不敢有失。
前十余天已经和您通禀过，您也……”王安小心翼翼地道。
高淮出手大方，给了王安不少银子，但王安也知道这位太子爷的脾气。
收钱可以，真给高淮卖命说话，可是要好好掂量一下。
“让他滚出城来见我。”朱常洛冷哼一声。
“是。”王安躬身，下去办了。
对着外朝文官，朱常洛不论到底做什么事，尚且称呼“先生”，以示尊敬。
可这到了内臣太监身上，表面文章便也不愿多做。
“高淮……”朱常洛低声念着名字，从后世看来的史料和王安的汇报在脑子里重合：
这个辽东矿税太监高淮，和王安这种大小儿进宫，根正苗红的太监不同。
早年间高淮曾是一京都混混，在城门纠集了一帮破皮收税款银子。
长些时候才挥刀入宫，拿着银子打通大太监谋得一个好职差。
前些年万历皇帝大开矿税，高淮便花钱托了关系买了职差。
既有投入，便要产出。
这高淮到了辽东之地，便是大肆搜罗金银财宝。
万历爷收税，高淮发财，辽东的文武官吏也不免要喝汤。
自然，所有的矿税收取都被转嫁到了辽东百姓头上。
“魏朝，派人去看看入城税几何？”朱常洛眺望着城门处的岗哨，吩咐道。
魏朝称是离去。
“哎。”朱常洛叹了口气，老爹朱翊钧也是混得窝囊。
这矿税收取，慢说外朝文武官员，就连根正苗红的内朝宦官都派不出来。
看看这高淮，是个什么货！
还不得不用！
“戚将军，你若是攻城，需要多长时间，多少兵马，什么器械？”朱常洛转身看向戚盘宗，指着雄关山海，问道。
戚盘宗听闻面色一苦：“鲁密铳野战虽利，但这攻城却难……若是赵先生能制出大将军炮，或许还有机会……
否则就只能堆积人命，打消耗。不若绕行。”
朱常洛点头，这个回答，中规中矩。
“太子殿下若是要攻城，制作大将军炮，遵化铁厂全力开动，一年时间即可。”赵士桢眯着眼，估算着山海关城墙的厚度。
“这么快？”戚盘宗奇道。
“这要全部仰仗太子殿下提出的河沙浇铸之法啊！”赵士桢看向朱常洛，满眼的敬佩。
这到不全是拍马屁，在遵化驻扎之时，朱常洛曾写了本书，详细的描述了河沙浇铸的方法，赵士桢学了，大大提高了遵化铁厂的效率。
赵士桢出身京都，常与神器营各位能工巧匠切磋，自诩也是当时火器铸造的一流人物。
不料得在遵化短短几旬时光，朱常洛便连出奇书，虽是托古人言，但赵士桢也是读书人，若真有这等古书，哪有不知。
赵士桢只当这是神仙传授，直呼神仙奇迹！
“先别想着铸炮，赵先生督造的马军三眼短铳，可快完工了？”朱常洛笑骂。
在步军用的鲁密长铳大致打造完成之后，朱常洛便是吩咐赵士桢铸造三眼短铳，为马军使用。
“昨日徒弟回报，这批五百支三眼短铳，再有半旬，便能完成。”赵士桢肃然道。
“五日……刚好。”朱常洛眯着眼，笑道。
辽东战事，若是防御或者打步步为营的“呆仗”，步军鲁密铳以一当十。
可若是要长途追击，非要马军不可。
“这五日，太子殿下又能从何处请来天兵天将？”戚盘宗好奇道。
“呵。”朱常洛看着山海雄关，笑了，“近在眼前。”
“太子爷，城门税……”魏朝打探消息回来，
“城门税十五税一。”
“嗯？”
“巨商大贾的车队入城，给查税的官员荷包，便能进入；
小民小商，多有苛责。”魏朝接着道。
“嗯。”朱常洛点头。
不用说，这巨商大贾的“城门税”，定是落入了高淮等人的腰包。
扩大税收，主要是扩大税源，而不是提高税率。
巨商大贾不交税，光依靠着这些小民小商，又能收上几两银子！
朱常洛揉了揉眉心，闭目不语，只等着高淮来见。
不多时，王安引着高淮便来到朱常洛面前，高淮身边儿还跟了一个壮硕的蒙古汉子。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高淮行礼，言语虽是卑微，但神态并不低。
高淮是皇帝的人，纵使是太子朱常洛，也无需太过害怕。
“你可知罪？”朱常洛睁开双眼，怒视着高淮。
“奴婢知罪，奴婢本应城外候着太子殿下……”高淮在路上已经和王安打探出来了情况。
心说，是你让我不用迎接，可到了如今却拿这个当作下马威。
“不止如此。”朱常洛从怀中掏出来了昨天何尔健给他的《苦民图》，扔向高淮，
“你看看这个！”
高淮连忙接过来翻开，一看，脸色便是大变。
心里面知道是何尔健给他了眼药：
这事儿说大不大，捅到皇帝眼前也不怕；
说小不小，要是朱常洛依着这个要给他斩了，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奴婢知罪。”
“这是何罪？”朱常洛紧追不舍。
“奴婢该死。”高淮跪倒伏地，认了死罪，偷眼瞧着王安，期盼着银子管用，能说上句好话。
朱常洛也看出了高淮意图，轻笑着看向王安：“你说，我该如何处置？”
王安早在进来之时，心里面便是忐忑。
听得朱常洛问向他，更是不知所措。
倒不是在乎高淮给他的银子，只是不知道朱常洛是要他给个台阶，还是真要动手，杀了这个高淮。
“依奴婢之见，高淮奉旨出京，却鱼肉辽东，罪大恶极，属实该死……”王安说的极慢，一边儿说，一边儿偷眼看着朱常洛的脸色。
却不料得朱常洛面色，猛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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