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熊神色从容，坚定无比道：“这些人乃是公器私用，以权谋私。吾秦法有云：通一钱者，黥为城旦。这些人借此谋利，就该全都充为城旦舂。他们为秦国做事，秦国已经给了他们粟米。可现在却还要以权谋私，绝非良吏！”
“没错，你说的都对。”曹秀则是理所当然的点头，继续道：“你说的这些，我同样也都明白，包括这些以权谋私的人他们能不懂吗？没错，的确可以搜集证据将他们全都抓起来充为刑徒，就算是处死他们也没问题。可在我看来，如此做对秦国反而不利。”
“为何？”
“道理其实很简单。”曹秀顿了顿，淡然道：“其实秦国的黔首大部分都很愚昧，对他们而言是秦国统治还是别的诸侯统治，并无多少区别。对他们而言，他们更在乎的是眼前的利益。如果将这些盐工盐官全抓起来，结果就是导致黔首利益受损。这些因为贪财而被抓起来的官吏，也必然会因此怨恨秦国。若是让他们抓到机会，你说会不会反秦？”
“……”
曹秀神色从容，他自然不是在维护贪官，只是在分析这件事而已。毕竟他当初也没少公器私用，甚至还贪了不少钱。
还有就是在他个人看来，秦国严刑峻法势必会导致有诸多贪官污吏利益受损，如此他们能不恨秦国吗？
这事其实很好理解，历史上将秦末乱世定义为是农民起义，可实际上并非如此。真正出力的，自然都是那些勋贵。寻常黔首，压根就只能跟在后面附和。像张良项梁乃至刘邦，起码都是有姓有氏的勋贵阶层。哪怕是刘邦，在沛县那也是有些本事的豪族。年轻时能读书，长大后还能到处游历，他弟弟甚至还能拜师荀子的徒弟，能是普通家庭？
他们利益受损自然会反抗秦国，再加上游说之后黔首自然都会跟着他们共同反秦。在曹秀看来，这事其实也是有利有弊。万物都是如此，不能太过了，否则的话肯定会有缺点。
曹秀则是放下筷子，继续道：“我继续问你，按照你说的的确是可以将这些人全抓起来，严重的甚至可以直接杀了。但是，你能保证接下来不会有人贪污吗？接下来如果做的更过分，那就接着杀。杀到官逼民反，杀到没人愿意为吏？”
“诡辩！”扶苏这时则跳了出来，驳斥道：“吾秦法就是这么规定的，他们既然手持三尺木牍治理当地，自然是要肩负起责任。否则的话，又如何对得起他们所食秦禄？”
“没错，你可以理解为我这是诡辩。”曹秀轻轻点头，继续道：“只不过，在我看来这些贪官污吏如果说只是图些小利，根本没必要去深究。就算是要追究，在我看来也可以敲山震虎，没必要全都处理了，只需要将表现太过的人抓起来就行。”
“现在是小利，可以后他们就会贪的更大。”扶苏却是丝毫不让，继续冷声道：“曹君也是精通秦法，所以应该能明白，秦法不以所犯罪行轻重判刑。就如盗窃刑法，哪怕说只是偷了一片桑叶不值一钱，照样需要受秦法惩治。贪的多贪得少，对秦国而言都是贪。既是如此，就该受秦法惩治。若是置之不理，以后他们只会贪得更多。”
曹秀望着小苏，也是感慨不已。果然啊，能得到长公子信任的人也是有些能吏的。也正是如此，所以曹秀此刻也是相当感慨，所以就继续道：“实际上，你说的都有道理。我不否认，的确是如此。但是为了顾全大局，我个人认为有时候装不知道并无问题。如果说我是安邑县令，会长时间呆在这，那我肯定会做。可既然我们只是短暂停留，县令义也都提到了他们只是贪些蝇头小利，所以我觉得没必要深究。”
曹秀神色从容，继续说道：“还有件事，我们来安邑县最重要的目的是要制茶，而并非是处置贪官污吏。如果说因为处置贪官，得罪了当地人。结果把他们惹得化作流民逃至山里，然后将茶树给毁了，又该如何是好呢？在我看来，做事还是要分清主次的好。过程如何，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反而是将事情办好。为了把事处理好，就算是有所牺牲也属正常。”
“明白了……”
杨熊此刻是若有所思的点头，他现在是大概都懂了。如果说这回真的往下查，那么肯定会导致很多人遭受牵连。这些人都有亲眷邻里，必然是会令他们相当恼怒。也正是如此，后续推行茶事的时候他们很可能会捣乱。若是因为处理贪污这事，结果害得茶事受损，那肯定是得不偿失。
他们这回出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茶事，秦始皇到时候也只会处理此事。也正是如此，所以他们就必须得要衡量清楚。如果说因此而耽误了正事，他们就算是把茶叶搞起来了，也很有可能会因此受罚。
想到这里，曹秀也是无比叹息。他并非是给这些贪官污吏开脱，纯粹是现在的情况摆在这。贪官是杀之不绝的，从古代至后世一直都有。他们也都知道是违法犯罪，可却依旧这么做了。
所以就导致他们没的选择，只能从贪官中挑选些还算别太过分并且有能力的贪官。只要他们能把事情处理好，也就没多少关系。再说贪，现在秦国的通讯条件摆在这，想要管理他们谈何容易。更重要的是有几个官吏不贪的？
有的官吏贪权，努力往上爬。有的官吏则是贪钱，明里暗里的搞钱。也正是如此，所以曹秀也是相当能理解。当然，这事别在自己眼前做就行。像栎阳县对于这类事还是零容忍的，但安邑县他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眼前的情况摆在这，他们并无多少可选的余地，他们走了后只怕当地会变本加厉，既是如此他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毕竟，无为也是有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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