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纨半开玩笑半讥诮的问他:“师叔不觉得猜出得太晚些吗?”
忘经年再好的脾气此时也忍不住微愠:“将数百人生死寄托于一场联姻,将数百人命运交于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之手,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残羽门被屠之日,我尚未及冠。”温纨看着他,眸色极深,“可我为残羽门拼上了我的全部,却未等到你们二位从三里之外回来。亏你们空活三十载,生死面前不过自保而已,何曾念及他人?”
他唇角微勾,露出的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死不足惜,我那几十个师弟死不足惜,可师父和师兄,为什么等不到你们来救?当日见死不救,今日却在妄谈复仇,你不觉得可笑吗?”
忘经年苦涩出声:“我们是有苦衷的。”
温纨笑道:“是啊,你们是有苦衷,毕竟是师父让你们在那里等着的。残羽门可以毁,我师兄不能死,对吧?你们只是……没想到就连师父也没能冲出来。”
“你怎么……”
在忘经年出声的同时,南城震惊出声:“你师父怎么能那么狠?”
温纨用目光示意他不必多说,自己说着连他自己都从来没有相信过的借口:“我那时不在门中,师父许是以为我赶不回去吧。”
南城扯了扯唇,露出一个捧场的笑容:“可不是吗,你若从半个时辰路程外的梅林赶不回去,便是他给予你们这十年师徒之情最大的温柔了。”
温纨不以为杵,却认真回答:“便是这一点温柔,足以令我铭记一生,虽死不悔。
南城真的很想笑,可他一点都笑不出来:“你流了这么多的血,换来的是每一个人眼中心中都只有夏茗。落在你身上的,不过是‘你居然还活着’的诧异,还有对你所做的一切的怀疑。”顿了顿,简单补充一句:“当然,不包括白尧棠。”
温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可是夏蝉啊,换做你,你会信我长着人的心,念着人的情吗?”
南城听着他骂自己的话,知道他不是在说气话。站在这里的这些人都知道,除去了伪装的温纨,本就是这样的人,对人对己都不会留口德。他对自己,其实一直都是无比厌弃的。
南城有些无力:“你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他们却连一丝信任都吝于给你。”
“你不是信任着我吗?”温纨似是随意的话,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人活一世,真的有必要那么在意旁人的信与不信吗?此时此地,有你,有温宁,有咱们吴钩这几十名患难生死的兄弟——这还不够吗?”
他示意南城不必多说:“除去我个人的恩仇顾念,残羽门与我而言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一场梦。我活在当下,有你们性命交托就够了。”
南城问他:“够吗?”
温纨微微一笑:“加上白师伯,绝对够了。”
作为温纨,他称白尧棠为叔父。作为夏残羽的弟子,他称白尧棠为师伯。可他知道,如今的他,无论是哪种身份,都是白尧棠不惜派出翎歌宫弟子全力相助的人。
作为夏蝉,得此一人信任,如何不够?
南城懂他的意思,于是向忘经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太玄君累了,这里也不欢迎右护法。要么,请回吧?”
温宁从旁道:“我家少爷与二位护法虽有同仇,却羞于与二位为伍。少爷与二位护法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恩与义可言,便不需说什么恩断义绝了。不愿为敌,应也不会为友。”
忘经年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此时又不是什么适合说话的地方。他几次欲要开口
,终究无言,只道:“那,改日我再与你细谈。”
温宁淡淡道:“右护法这便请吧,我家少爷只盼今后再无与二位相见之日。”
忘经年见温纨闭目休息,以作默认,不由苦涩出声:“如今你连看我一眼也不愿看吗?”
温纨睁开眼,看了他片刻:“我与师叔之间,并无什么话可以说。我只奉劝师叔一句,良禽择木而栖,残羽不残心,切莫选了朽木落足。”
忘经年默然站立许久,抱拳之后缓缓离去,背影有几分萧索。
“你比我所以为的还要决绝。”南城显然有些意外,但绝不会对他的选择有什么建议。
温纨显然倦得厉害,垂下眸子,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一向如此……我累了,你先为亡于此地的人找个归去之地吧,改日我来祭拜。”
南城看了看满地的尸身:“就……葬在此处吗?”
“同是死在烛曳之手,葬于此地有何不可?”
此言之后,再无了声息。强撑了极久的人,终究是到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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