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又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起身与鬼母说道:“玉娘,我今日寻你,是要带你们母子去阳间做个了断。”
鬼母闻言有些木然,俄而又道:“可是夫君今日要魂归地府?”
黑无常点点头:“是,他前世福泽已尽,果报便在此时。”
“啊……我虽思念他,可到底不舍他早逝,算如今他不过而立之年……”鬼母满面愁苦道出心中所想,声音犹如自空旷之地飘来,听来极是瘆人。
黑无常莫名一笑,半垂了眼眸问她:“那你终日在此等些甚么?”
鬼母叹了叹,说道:“我在等我那阿芷妹子,我只记得我死的那天夜里,与她争吵一番后便将她赶去了厢房,那场大火烧得那么厉害,不知她如何了?李府的哥哥嫂嫂与我一同到了阴司,他们夫妇二人早已再入轮回,怎却没有我那妹子的消息。”
黑无常想了想,却未明说些甚么,只道:“你随我去阳间一遭,一切便都了然。”
“好……”声音虚虚幻幻并不真实,倒与那凡人睡梦中的呓语无异。黑无常又弯下身子拉起鬼子胖乎乎的小手,与他说道:“阿福,先生带你与娘亲去阳间玩一玩,你觉着可好?”
鬼子登时睁圆了眼睛拍手笑道:“好极,好极!”
黑无常一手牵过他,一手挥动着勾魂棒引着那鬼母往前走,从前鬼母离不得黄泉路,今日却似是解了封禁,待她步出黄泉路往人间方向去时,口中又是飘飘忽忽地问道:“为何我能离开了?”
黑无常只道:“大德曾说,待你凡尘缘债了结便可离开此处,今日便是时候了。”
“哦……”如同摇荡在晚风中的柳叶,这声音流连耳畔让人错觉不过是风声拂耳所敲击出的幻音。
“阿福,从前先生带你去忘川时与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记得,先生说,忘川河中清水浊水同流一河却不相融,如同您与七先生黑白分明一般,无论做人做鬼也当如此,爱憎分明才是正道。”
“那你可还记得如何区分爱憎?”
“记得,君子则爱,小人则憎。”
“那又如何区分君子与小人呢?”
“唔……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这都是那些书呆子们掉书袋用的”黑无常摸摸他的头:“你记着,平生不做有违道义之事,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良心,这样的人哪怕他心胸并不宽阔也是君子,可若是有人辜恩负义、灭德立违,纵使他胸怀如山谷深广,亦为小人。”
“阿福记住了。”
声音渐渐隐入云雾中,待云雾将他们的身影吞没,这声音便也消散不见了。
金陵城中明月高悬,阿福抬手指着月轮旁的点点繁星,问道:“先生,那就是您说的星星吗?”
黑无常弯腰将他抱起,想让他看得更清楚:“是呀,那就是星星,旁边像七爷脸盘子那般大的便是月亮。”
“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吗?”阿福奶声奶气地问道。
黑无常扭头看了一眼仍是迷离颠倒的鬼母,回头与阿福说道:“真的,从前钟判官家妹子成亲时她还来过阴司,长得很是好看,只是她不大爱笑,总是板着个脸抱着玉兔不说话。”
“那她为甚么不爱说话?”阿福又问道。
黑无常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天宫中的日子并不如她所想那般快活罢。”
说话间,眼前已是出现了一座府邸,但见雕梁画栋直如珠宫贝阙,黑无常抱着阿福引着鬼母走了进去,一路无人察觉,直至到了一座古朴小屋前,黑无常方才停下脚步,又一掐诀,带着母子二人现身于屋内。
“夫、夫君?!”鬼母已无阴司时的恍惚不清,灵台清明如凡人,仿佛之前在阴司的八日不过是做了一场梦,“是夫君啊!阿福,快,这是你爹爹!”
鬼母自黑无常怀中抱过阿福,朝那人走去,可惜那人并不知晓他们的存在,仍是径自埋头品读着手中的书卷,鬼母眼眶含泪,空荡荡的袖子举起,指着那人与阿福说道:“阿福,这便是你爹爹,你快叫他。”
“爹……”阿福方吐出一字,便听得黑无常说道:“且慢。”
鬼母不明所以看向黑无常,只听他说道:“玉娘,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死的?”
鬼母道:“是那场大火,我……我被火烧死的。”
“真的是吗?你再好好想想。”黑无常说完,用手中的勾魂棒在她脑门一敲:“你仔细想想。”
鬼母脑中瞬间翻涌起的记忆一一显现,那些画面清晰可见,宛如刚刚发生一般:“不,不,我不是被火烧死的,我是被贼人杀死的,那天夜里,有人闯进了我房中,将我活活掐死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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