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果真了得，我本来还想来报恩，没想到你早就猜到的这些问题，还提前做了准备。”顾炎武咂了咂嘴，收拾了一下心情，将之前从武兴侯那里得到的亲笔信拿出来交给蔡沭。
蔡沭接过亲笔信，打开后扫了一眼，目光中露出一丝涟漪，他知道顾炎武进了总兵府，不过没想到他竟然真能说服王离昌。
“没想到王叔对你的评价这么高，不过，是你的话也在意料之中。”下一秒，蔡沭反应过来他面前的人是顾炎武。如果是之前的顾忠清做到这件事，可能会让他有些惊讶，但现在的顾炎武做到这件事，在蔡沭的意料之中。
顾炎武借着蔡沭看信的时间，又问道：古人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争其必然。以公子这种人，我很好奇，公子要争的是什么？”
“我要争的是什么？”蔡沭想起了昨晚和蔡阳的聊天，真理越辩越明，和蔡阳的聊天中他也渐渐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不出意外，崇祯帝马上就要自杀殉国。
李自成接下来会诏安吴三桂，然后挥兵南下，恩威并施劝说南边势力投降，一统江山。
在这其中，蔡沭要扮演什么角色？
“先生，你知道吗？自万历年间起，大明涌现了无数的能臣名将，他们如走马观花般陆续登场，却仍无法挽救大明已既定的结局，直到今天。
我的父亲是湖广道布政使，倾整个湖广行省之力，可以自己自足出养八万足饷的兵马，若是再苦一苦百姓，这个数量还能翻一倍。
大明两京十三省，比湖广富者有之如江南，比湖广穷者有之如闽南，若是平均来看，大明可出上百万能征善战之军，就像太宗时一样。
可如今的大明的情况却是兵无响，器不够，粮不足。偌大的国家看似强壮，实则早已病入膏肓，孙督师天纵奇才，也无力回天。”
顾炎武蓦然怔了怔，睁大眼睛看向蔡沭，压制不住心中的期待，激动的问道：“公子如此说，可是有治国良策？”
“不知道。”蔡沭很干脆的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只是一个知府，你只是一个普通文人，只能看到大明的冰山一角，想要看看大明的病症在哪里，必须进入内阁。只有进入内阁才能踹开门，知道这大明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亡。也只有成为内阁首辅才有机会下药治病。”
“内阁‥现在哪里还有内阁啊。”顾炎武长长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如今京师危急，大明已经走到了悬崖绝路，这时候进入内阁有什么用。
这时，蔡沭却意味深长道：“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大明不走到绝路，我也入不了阁，京师不沦陷，我也当不了内阁首辅。”
“这‥‥”顾炎武目光闪烁，思考话里的深意。
“如果北方有变，那么江南就会是第二个选择，作为大明布政使，我父亲有资格拥护新皇。”
“公子的意思是，你打算听蔡阳将军的‥。”
顾炎武脸色一沉，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如果蔡沭打算做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分裂国土，那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以蔡沭这种不亚于任何枭雄的能力，再加上湖广积累的实力，大明的百姓又要再经历一场万骨枯萎的生灵劫难。
“不，我不打算听他的。”蔡沭又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小时候听先贤说，圣人之道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十五岁时深信不疑，十八岁进京后本想去完成这件事。
可到如今三十而立，宦海浮沉十载，越发觉得自己所做所为离圣人之道越来越远。先生你说，为什么小时候能明白的道理，长大后却不懂了？”
见蔡沭摇头，顾炎武微微松了口气，他可不想眼睁睁看着又出现一个乱世枭雄。
“或许是因为困难吧，这世界任何道理都太难完成。我儿时也有公子一样的想法，经学治世的路也不好走，但生而为人，总要做点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顾炎武觉得自己有发言权，因为在经学治世的路他走得很艰难，直到现在也看不见太多希望，不过他不会因为困难放弃。
听完回答，蔡沭不置可否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感慨道：“真是奇哉怪也，我明明已经二十八岁了，可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十五的小伙子，能执长笔，写短诗，发愤慨，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公子此话当真？”顾炎武霹雳一声，眼见立刻要跨进希望的境界，叫他怎能不兴奋欲狂呢。
看着激动无比的顾炎武，蔡沭突然没由来的说道：“虽然我不打算听蔡阳的，但他有句话说得没错，谁做皇帝都一样。
现在这天下东有大清，北有大明，西有大顺，明明有三位皇帝，百姓却过得更苦，先生，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即便不靠皇帝，百姓也能过得很好，甚至比有皇帝更好。”
“不靠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听完的顾炎武目光中的激动转为疑惑。
‥‥‥
南方的三月间，骄阳似火。中午时分，太阳把树叶都晒得卷缩起来，知了扯着长声聒个不停，给闷热的天气更添上一层烦躁。
蔡阳眼睛微睁，那张俊朗的脸庞露出复杂之色，今天一直到中午他才从睡梦中悠悠转醒，昨晚蔡沭没有醉，他反倒是陪着蔡耀两兄弟喝醉了。
“为什么我会做这种梦？”在下人的服侍下穿好衣服，蔡沭回忆昨晚的梦。
昨晚在梦中，他一直在重复晚上和蔡沭聊天的情景，一直在重复被蔡沭打断的那个问题。
“我儿时初听过为天地立心这句话时不解其意，十五再听时热血沸腾，十八岁前往京师后，觉得不过是可堪一笑的趣事，现在‥‥”
“现在呢？”
蔡阳眉头紧锁，情绪有些复杂道：“现在‥‥哥哥，你不会要做十五岁就想做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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