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秋摇了摇头。
不,他没变。起码直到三年前,都还没有变。
外表看上去,他的确是变了,变得豁达,变得通透,变得处理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尽在掌握。
然而,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还是没有变。
他还是十几年前那个拘谨怯懦的书呆子,害怕改变,害怕越矩,害怕踏出世人为他画好的圈。
直到三年前。
靛蓝疑惑地眨眨眼,没明白。
沈问秋苦笑,眼神望着远方,突然提起一件旧事:“靛蓝,你还记得三年前,咱们离京前,少夫人送了我一件披风,我让你送了回礼么?”
靛蓝想了下,点点头。
那次的回礼是三爷自己准备的,他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当时还好奇地心如猫抓似的,所以记得倒是清楚。
“那是本《女诫》。”沈问秋道。
“……啊?”
靛蓝以为自己听错了,张着嘴巴瞪着眼睛看着沈问秋,模样有点儿蠢。
“我让你送的回礼,是一本《女诫》。”沈问秋重复了一遍。
这回说地再清楚不过,靛蓝也听地再清楚不过,所以,他直接咳起来了,“咳、咳咳!”
沈问秋瞄了他一眼,手里的茶杯滴溜溜地转,却依旧一口都没喝。
靛蓝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三爷,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问道:
“爷、爷,你、你那时候……咋想的啊?”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什么才会做这种摆明了打人脸的事儿啊!最关键的是,你打脸的那个,是你喜欢的女人啊!
这一瞬间,靛蓝甚至冒出个念头:三爷这种人,果然注定会孤独一生吧!
“所以我说我没变,”沈问秋转着杯子苦笑,“起码三年前还没变。”
靛蓝这次乖乖点头了。
回礼送《女诫》这事儿,明明得是十几年前的迂腐书呆子三爷才能做出来的事儿,三年前居然还能做出来——那果然没怎么变。
“所以三年前我受到惩罚了。”
沈问秋嘴唇紧抿起来,“惩罚我愚顽不灵,惩罚我不知悔改,惩罚我胆小畏缩……过去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当时我不是那样畏手畏脚,而是清清楚楚地向她表明心迹,带她离开伯府,那么后来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可是已经发生的事,再怎么悔不当初也晚了。”
“于是我又想,要是找到她们,我一定不再像以前那样,我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心悦她。”
“所以你看,这次一见她,我高兴坏了,恨不得立刻告诉她,我心悦她已久。”
恨不得立刻与她永结连理,白首不离。
他忽然笑起来,好看的桃花眼里波光潋滟,温柔地让人沉醉。
靛蓝忽然捂住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沈问秋被他哭地一愣,旋即笑骂:“哭什么!”
靛蓝捂着嘴不说话,只是依旧哭。
哭什么?自然是为三爷哭。
他才知道三爷的反常是为什么,也才知道,过去三年,原来三爷竟是抱着那样的心思,觉得少夫人和七月小姐出事全是因为他;也才知道,三年前又往前的那十几年,三爷是怎样压抑自己对少夫人的喜欢。
靛蓝不懂男女之事,他觉得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就是三爷和靛青,哪怕以后他娶妻生子了,妻子孩子在他心里的分量也越不过三爷和靛青。
所以过去三年,他一直不理解三爷为什么那么拼。
嘴上劝着三爷,心里头,他其实是有些怨少夫人的,怨少夫人让三爷那么苦那么累,哪怕他心里也知道这实在怨不着人家,但谁让亲疏远近在那摆着。
可是现在,他却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三爷了。
靛蓝这一哭就停不下来,一个大小伙子哭地跟小姑娘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模样寒碜地不行。
沈问秋实在受不了了,强制命令他不要哭了,他才慢慢停止,只是还在抽抽噎噎。
一边抽噎一边问:“那三爷,接下来怎么办啊?少夫人她……”
——好像并不怎么喜欢你啊。这句话靛蓝很明智地没有说出来。可虽然没说出来,但那眼神儿,也已经将言下之意表达地明明白白了。
沈问秋自然也看出来了。但他没生气,反而点了点头。
“今天是我操之过急了。”
“所以,要改变下策略。”
他微微一笑,一口将杯里的茶饮尽。
……
第二日,早饭时间,红绡特地多做了些饭,就是为沈问秋几人准备的。
然而沈问秋几人却没来。
红绡去门口望了几次,终于望来了人,却不是沈问秋,而是阿幸,只有阿幸,沈问秋没来。
阿幸依旧是来找七月。
“三爷……怎么没来?”红绡有些迟疑地问。
阿幸规规矩矩地等七月收拾好出门去码头,听到红绡问,扭头往身后指了指。
红绡瞅了瞅他身后,没明白,“什么?”
阿幸又指了指,这次红绡看清楚了,他指的是巷子口。
“三爷他们忙着搬家,今儿或许来不了了。”
“搬家?”
“嗯,三爷买了处宅子,就在巷子口,昨晚才跟房主谈妥,今天早上便忙着搬进来,三爷说待会儿还要去找罗将军,所以,今天恐怕是来不了这里了。”阿幸解释道。
宜生得知沈问秋搬到巷子口时,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觉得事情好像有些超出她的预料了,有什么东西,很不对劲。
而很快,她就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沈问秋几人很快就搬好了家,那处巷子口的宅子不算很大,但住几个单身男人也足够了,甚至还有很多空余的地儿,根本就住不满,但很快,这宅子就满满当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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