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是什么人呀？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黑白两道加官场，什么把戏他没见识过？岂会将这些雕虫小技放在心上。他对老妪的鬼神之说无动于衷。一计不成，就生二计，赶不走情敌誓不罢休。两位小妾无事就开始摔摔打打，找柳如是的碴。虽碍于钱谦益的面子，她们不敢太放肆，可她还是感觉到了暗流汹涌。难过中，她写下了这首《春日我闻室作呈牧翁》：
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正薄寒。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
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自看。珍重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阑。
“春日”不是指春暖花开，而是十二月至除夕这段时间。
我住在这我闻室时，想起以前的事情（暗指与陈子龙的旧情），不由得泪水涟涟。我是一朵到处漂泊的柳絮，也曾有过一些无可奈何的风月往事。可我孤独寂寞的心事谁可以明白？唯有君，为我筑兰桂般的我闻室，安我身心。对此，我非常感激。但是，我怕我们的这段情，仍是镜中花，水中月，空欢喜一场。我与君，究竟有没有前途，请你钱大人快作决断。
这首诗的前面柳如是写得凄婉哀绵，将自己不幸的身世和感情经历和盘托出，后面则笔锋一转，表明：咱们的感情是郎情妾意的花好月圆，还是放我走，从此各不相牵，请你早点拿主意，我绝不会有半点勉强。
风流教主没想到柳如是这般刚烈，丝毫没有纠缠之意。如果她只是哭哭啼啼，说不定他也不会留她，任她去做天涯孤旅。毕竟，他已经得到了她。对于男人来讲，得到，就意味着失去。
柳如是的这点小心思，作为女人，我还是看得挺透彻的。她使的，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腕。男人吃的就是这套。你热辣辣的扑上了，他反倒会故作矜持，假装正人君子，说：我请你来，只是参禅的，如果你有别的想法，对不起，那是你的事。如果你不满意，大可拂袖而去，我不会勉强的。可柳如是做出的姿态是拔腿欲走式。钱谦益当然明白，喜欢柳如是的不是没有，比如，那个叫程孟阳的老男人就在苦巴巴地候着呢。不行，到嘴的肉怎可以再让给别人？亲兄弟明算账，就算是自己的老友也不能分一杯羹。
于是，他提笔写道：
芳颜淑景思漫漫，南国何人更倚阑。已借铅华催曙光，更裁红碧助春盘。早梅半边留残腊，新柳全身耐晓寒。从此风光长九十，莫将花月等闲看。
这首诗，虽没有什么山盟海誓的承诺，却是一粒一言九鼎的定心丸。因为他要与她“从此风光长九十”。柳如是的几任恋人中，有谁可以发出这样铿锵的话来？宋徽舆像个未断奶的孩子一样，依赖父母家人；陈子龙也脱不了祖母和老婆等家人干涉，只有钱谦益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人。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柳如是：你就放心地呆着吧，在这个家里，除了我钱谦益，没有人敢动你一分一毫。
钱、柳之恋，没有引用《上邪》中“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誓言，最终却牵手了人生。
因为，爱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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