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里掠过的怅然与失落，她立刻就能有所感应，却只能装作对此毫无察觉。
从决定接受显崧心意的那刻开始，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回归岗位之后，积攒了太多工作等着处理，在彼此都忙得连轴转的情况下，她觉得眼下并不是告诉他的恰当时机。
渡过了那段忙乎时间以后，好几次在慕河小灶共餐期间，她都忍不住想向他提起，自己决定和显崧正式交往的这件事。
然而每当她下定决心，在心里反复鼓励着自己“要说了、这次该说了撒”，但往往又被其它或谈论工作、或讨论人际的突发话题，被硬生生地从半途截住了这个念头。
发生在桌底下的这须臾碰触，虽然转瞬即逝，对于两人来说却仿佛格外漫长。
不可以。
必须要说些什么才行。
如果不努力打破这份微妙氛围，接下来的午餐时光就会变得更加尴尬、甚至会度秒如年了。
她努力在脑海里对他方才说过的话进行溯源——
他刚刚到底在说什么来着？
对了，他才开过“要为公司做出多少万销售额才是正确答案”这样的玩笑，她怎么却偏偏一下子就记不得了呢？
晓婷暗自责备着自己，不动声色地快速衔接上被暂时中断了的话题。
“说到底，理想的营业额往往都和纯粹高效的工作氛围密不可分撒。”她信手理了理鬓边的及肩短发，“尤其吸引和留住优质人才，更是衡量运营能否成功的关键。”
“愿闻其详。”他也迅速恢复了常态，调整出更适合于当前谈话内容的干练模样。
“只有优质人才，才能把项目做成代表公司创意实力的案例；这些优质案例，又会为公司吸引到更多服务费用高、又付款及时的优质项目，这就是良性循环。”
“这样呀，我明白了。”他吁了口长气。
“你又明白啥子了？”她想以玩笑的形式，让好不容易才回到常态的氛围，显得更活跃些。
“婷姐对千颖花了这么多心思、甚至为她开了那场总监会议，就是想向团队传递‘有好点子的人，都能在公司发声’这个迅息，对不对？”
她笑而不语，却也没有否认。
“这下我想我应该真正知道，你到底想从锦声身上得到啥子东西了。”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现在追求的并不只是纯粹的业绩、或者带队做出啥子让业界瞩目的作品……”
“比起这些，尝试着打造一个适合广告人尽情发挥的生态平台，才是你当前最感兴趣的事情对吗？可是婷姐，要真正做到这一点需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并没有……”
“并没有立竿见影的营业额或创作案例，更能快速证明我的能力，你担心的是这一点吗？”晓婷看穿了他的顾虑，坦然地自行说了出来。
“但在一个管理者的职业生涯里，这才是更有意义的挑战。当然并不表示我不在意个人得失，只是比起这些过去就已经做过的成绩，现在我更想……”
“现在你更想从长远布局的收益出发，试着从环境和机制上去建立一个全新的平台，是这个意思撒。”他自信地冲她扬起下颔，“我这么理解，应该没错吧？”
短短几句闲聊，却逐渐勾勒出她重新出发后的理想蓝图，远比他当初所揣测过的还要宏大。
但再宏大的理想，他也愿意陪着她一块去完成；再崎岖的道路，他也想陪着她继续走下去。
她一定是从那么执着的眼神里发现了些什么，不但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还拿起包包腾地站了起来：“吃好了吗？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扫了一眼盘里剩下的近半饭菜，毫不迟疑地立即响应：“可以撒。”
走在天府三街，感觉和深圳的任何cbd都相差无几，清一色的高楼大厦、目之所及皆是崭新景象，那些引人回味的cd市井味或烟火气息，在这里全都消失无踪。
尽管还处于午休时间，过往的白领们却仍旧步履匆忙地不断从他们身边经过，就连这一点也和深圳十分类似。
“婷姐。”
“嗯？”
“说吧！你应该不只是打算和我‘出来走走’对不对？”
“啊……”
即使只是稀松平常的几句对话，也足以让此刻的晓婷踌躇不已，她的嘴唇数度轻启，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不知不觉间，和他的步伐也产生了落差，才这么一会，两人就已经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夏晨在前方停下脚步，笑着转过身来：“咋了？到底是啥子让你这么犹豫？这样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像我所认识的婷姐哈！”
是吗？那么他眼中的她，又是什么模样呢？晓婷思忖着，在重重心事下，步伐变得越来越慢。
他没再催促了，可她明白，他仍在等着她的答案。
她也清楚，有些事终将无法回避，迟早都得面对，随着两人距离的逐渐缩短，她也毅然下了决心。
说吧！就像他鼓励的那般！就这么横下心来，把在宜宾作出的重大选择说出来吧！
“夏晨……”在离他还有五步距离时，她霍然停下了脚步。
脚上的这双高跟鞋，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沉重，硬是让她无法再前进一步。
“我在听。”他认真地说，神色不自觉地变得紧张起来。
“显崧……我已经答应和他耍朋友了。”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吃力地稳住心绪，一字字地挤出了这句话。
每挤出一个字，她的心就往下坠落一层。
好不容易把一整句话说完，她耳畔就顷刻响起了某些东西从高空掉落所发出的破碎声。
破碎的，是他们再也回不去的从前，还是曾一度暧昧地对破镜重圆所保留的期待？
“……”
迎接她的，是夏晨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他还没从极度的惊诧中回过神来，只是圆睁着双眼，似乎还在极力消化着突然被告知的一切。
晓婷没再说些什么，她知道在这短暂的安静过后，定将有抑制不住的爆发；而她所要做的、或当前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着他情绪贲发的那一刻。
“你知道自己在说啥子吗？”
果然，当他反应过来后，愤怒、悲伤、痛苦、无助、愤懑……各种情绪全都竞相涌向了心头。
晓婷沉默，但就当前的形势而言，这份沉默却比承认更加具有毁灭性。
“你在开啥子玩笑？你要和他交往？”夏晨不知可否地苦笑了起来，“你爱他吗？你想被他抱在怀里吗？你能接受他的亲吻吗？”
面对连串追问，每一个问题，都让她答不上来，实际上她也不想去回答。
因为一旦她开了口，就必定会逼迫自己说出一些违心话，而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自己变成那样可悲的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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