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三十分,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
铃声陡然响起, 将寂静打得七零八落，考场一瞬间轰然热闹起来。学生们如释负重地松了一口气,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商量着周末出去痛快地玩一场。
廉明冲上讲台, 抓过上交的书包跑回座位上，来不及收拾东西，胳膊一抬, 将桌面上的杂物一股脑地划到敞开大口的书包里。顾不得拉上拉链，抓着书包转身往元舒的方向疾步冲过去。
他见元舒安静地坐在原位上，终于呼出一口气。
“一起走？”元舒拿起中性笔, 站起身问道,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廉明不好意思地笑着, “抱歉啊, 我担心你会提前交卷, 所以在考场一直朝你使眼色, 连累着你被监考老师盯上。”
“没事。”元舒单手插兜, 避开哄嚷的人群, 走出教学楼, 他向东侧看了一眼，道, “还是从小树林那里走吧, 人少一些。”
“其实我想跟你道谢。”廉明小跑到元舒面前, 倒退着走, “要不是你，我肯定要挨一顿揍，还要被冤枉一顿。”
他郑重地说，“谢谢你。”
元舒停下脚步，抬手拍着对方的肩膀，“不用客气，换做是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更何况我也有自己的原因。”
他想到贾大川的话，心头微动，以为廉明和自己会有同样的体质，但不论他人，如果让自己将这件事公之于众的话，并不会心甘情愿。
他咬了下嘴唇，鼻尖微皱，咀嚼着嘴边的话，犹疑地问，“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了吗？不然他那样说你……”
廉明的脸色僵住一瞬，讪讪地挠了几下耳朵，眼神不自然地斜看向旁边的路面，“我，我有一次……”
“我只是担心你再受欺负。”元舒见他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安慰道，“是我不对，这应该是你的私事。”
“不是这样。”廉明四处环视几眼，见教学楼前走出来几个人，连忙拉着元舒的胳膊快步走向小树林。
他咧着一遍的嘴角，抽了一口气，苦恼地皱着眉头，半响后才低着脑袋，含含糊糊地说，“我，我喜欢男生，就跟女生一样。”
他不敢抬起头，更不敢听到回复似的，在这句话刚脱出口时，他的脚向后缩了一小步，似乎已经准备好随时遭到奚落逃出去。
元舒一愣，他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停顿一下才反问道，“所以？”
“所以你不觉得奇怪？”廉明惊讶地抬起头，眼神聚焦在对方的脸上，要抓住每一个肌肉运动一般，认真地问，“不觉得我是变态吗？”
元舒说：“你吃过螃蟹吗？”
廉明愣怔地伸着脖子，仿佛失聪一般道，“你说什么？”
“螃蟹。”元舒重复了一遍，一面抬脚向前走，一面回头对身后的人道，“不只有雌性和雄性，还有一种雌雄同体，这些现象在大自然中非常普遍，只有人类才大惊小怪。”
廉明在原地停留几秒，忽然拔腿追上去，凝重的表情拨云见日地露出一丝笑容，他破口而笑地说，“你这是什么比喻啊。”
他跑到元舒身边，肩膀上松快一些，“那你的意思是人类也不只有男性和女性？”
元舒坚定地说，“我哥说人类有几十种性别。”
“你哥还跟你说这些吗？”
“只要我想知道的，他都会告诉我。”元舒不知想到什么，失笑道，“我小时候特别爱问问题，我哥从来没有不耐烦过。他告诉过我，只要没有违反法律道德，没有侵犯他人的利益，我们喜欢什么，是自己的权利。”
廉明失神了愣怔着，他的声音低下去几分，“我是前段时间才意识到这件事，偷偷地试了一次结果被贾大川发现了，他这才抓住我的把柄。”
他又仰起脸道，“所以这不是我的问题？”
“为什么是你的问题？”元舒说，“不过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别人的话中伤你。”
他停下脚，专注地看着对方，“而且现在不能早恋。”
“……”廉明丧气地“嗨”了一声，“你可真够扫兴的，我这边刚柳暗花明就被你堵上死胡同。”
他忍不住愉悦地说，“不过我是真的高兴，想想我还挺幸运的，只愁了几天就遇上你解惑。”
廉明轻碰了一下元舒的胳膊，“这个周末有空吗？”
“没什么事。”元舒问，“怎么了？”
“送你一个礼物。”廉明笑得意味深长，“你可别拒绝。这些事对你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大事，但对我来说不一样。”
“前段时间我真的很痛苦，所以你一定要收下。”
元舒这次没有拒绝，他拿出笔，拉过廉明的手，写下一串号码，“这个周末你要是想来找我的话，就打这个电话。”
廉明反手，默念几声，又怕出汗洗掉。他忙蹲在地上，从书包里翻出纸笔，将号码记下。
“我得先走了。”元舒说，“我哥在外面等我，中午出了这种事，我怕他担心。”
“周末见。”廉明站起来，冲他摆摆手，在对方转身的刹那，忽然道，“你有一个好哥哥。”
元舒稍怔，忽而笑道，“你说得对，我很幸运。”
***
蔷薇只剩绿叶顽强地攀爬着围墙，元舒推开铁门走出去时，见到郑开元正倚在车旁。他人高腿长，随便一靠就能入镜拍片，但独独让手中的保温壶毁了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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