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坐在镜子前，看着王满堂娴熟地为自己的头发插簪挽髻，最后又在髻边斜簪了一朵新摘的海棠花，巧妙地掩盖住了前额上那道渗人的疤痕。
马兰的脸上渐渐有了些微微的笑意：“本宫身边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像你这般梳出这一手好头来的，想必你一定是出身于书香世家，不然你是学不来这样梳头的好技巧的。”
王满堂笑了笑道：“娘娘谬赞了。奴婢不过是在家的时候，在母亲梳妆打扮的间隙，曾向她讨教来着，不过是学了一点点的皮毛，并不敢自夸。要是娘娘真心喜欢，奴婢愿意天天为娘娘梳头。”
马兰拍了拍她的手。
王满堂看着兰妃手上的伤口，叹道：“惠妃娘娘一向还好，怎么下这么狠的手，若是一个不小心扎到了娘娘的心窝里或是脸上，以后还不知怎么好呢？您为什么不告诉皇上？”
马兰笑着摇了摇头，抬眼怔怔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了。她叹了一口气，才含含糊糊地道：“破了相，即便是死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小蝶？”王满堂扭身去了厢房内，却哪里见到了小蝶的影子，也不疑虑，便自顾自地从一个漆盒里拿了一贴特制的西洋药膏，取出些许在她的额上轻轻抹了几下。
“好凉的药膏！”马兰不禁惊呼。
“娘娘且忍忍，听说这药膏神着呢，抹些日子便可以消去疤痕的。”王满堂劝道。
一语未了，便听得窗外一声不满。
“你个小蹄子，倒是挺会哄人开心的！”朱厚照几乎是跳进内房的。
马兰连忙行礼，王满堂却斜睨了他一眼。
朱厚照倒不以为忤，依然笑吟吟地道：“东风吹绽海棠开，香榭满楼台，香和红颜一堆堆。又被美人和枝折，坠金钗。金钗钗上缀芳菲，海棠花一枝。”当他念道“又被美人和枝折”时，略有深意望了王满堂一眼。
王满堂登时满面通红，难道自己早上折海棠的时候他看见了？
今儿早上，王满堂开窗为兰妃收集花露洗漱。见得几株垂丝海棠遍植于小径两旁，小径旁便是一池春水，恰似佳人照碧池。它的花瓣呈玫红色，朵朵弯曲下垂，如遇微风飘飘荡荡，娇柔红艳，远望犹如彤云密布，令人甚是喜爱。
王满堂瞧得四处无人，便调皮地爬上树去，悄悄折了一枝。
想必那一声“有人来了”，也是他所为。害得她慌不择路，竟直直地从树上掉了下来，摔得到现在屁股还疼着呢。
讨厌！王满堂暗骂了一声，心想终有一日会让他栽在自己手里。
朱厚照看着王满堂那副娇俏的模样，更是开心。
“还疼吗？”朱厚照抚上她刚涂了药膏的手，面色担忧地问。
“早不疼了。”马兰轻松地笑道，“多谢皇上关心。”
“朕已经命人将豹房前的路重新铺了一回，爱妃不用担心再跌倒受伤了。”他安慰道，眼睛却瞟向了王满堂，“这几日，王满堂这个臭丫头没有惹爱妃生气吧？”
“陛下也说了满堂会哄人开心。”马兰指着头上的那朵海棠，笑道，“陛下请看，是花好看还是臣妾好看？”
朱厚照道：“海棠未开时，似胭脂点点；开后则渐变粉红，犹如晓天明霞。依朕之见，爱妃自然不如这海棠花。”
兰妃明知其意，但为了迎合圣意，大发娇嗔道：“既然陛下认为臣妾不如海棠，那今晚就请拥着它安寝吧！”说着拿下那海棠，气呼呼地扔到他的怀里。
朱厚照抬眼看去，见马兰已气红了脸颊，遂环住她的腰，安慰道：“海棠花虽又名解语花，但死花哪里又能比得上活人善解人意呢？”
马兰神色复又缓和，嗔道：“陛下别这样，有人在！”
朱厚照并不听，只像一块橡皮糖似的直黏在兰妃身上，惹得她娇喘连连。
王满堂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她还是闺中少女，怎见过人卿卿我我，便一边暗骂这个只会哄女人的荒淫无道的昏君，一边羞红着脸退了出去。
刚一出门，便看见戴英在侧，她眼畔倏地一亮，抬起裙疾步跳过门槛，将目光热切地打量在戴英的身上。
朱厚照的脸色变得有些青了。
马兰看到二人的行动所为，开始还有些惊诧，但立刻已了然于胸。
——她毕竟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女人。
她便小心建议道：“陛下若想要她，臣妾会为陛下排忧解难的。”
朱厚照立即否认：“多事！”他的语调似乎带着埋怨的气味，脸色显着铁青，眼睛却一直在追逐着在门外与戴英相谈甚欢的王满堂。
他有些烦躁不悦。
他歪在殿里的榻上，懒洋洋地道：“朕渴了，倒杯茶来。”
马兰殷勤去斟茶却被他叫住：“你是朕的娘娘，倒茶这些粗活怎有你来？”
马兰看了看王满堂，点了点头，甚是会意，便道：“满堂，你来为皇上斟茶。”
王满堂虽有些不情不愿，但也连声答应。一阵风似的，她一手端盘，一手提裙，乖巧地来到朱厚照身边。
此时，朱厚照正大爷似的端坐在案边，笑嘻嘻地道：“不是好茶朕可不喝……”话未说完，便感觉一种热气突然从胳膊上流遍全身，随之而来的一个茶杯碎裂声。
——原来是王满堂“不小心”将茶水泼到了朱厚照身上。
王满堂已哭着跪在地上，状若梨花带雨：“陛下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她心里却是在窃喜，叫你害我跌下树，如今这才叫现世现报！
马兰一边忙不迭地斥责王满堂的不小心，一边急道：“陛下烫疼了吗？小青，快去请御医！”
朱厚照悠悠然地道：“不必了！”挥手让小青退下。
马兰跪下，诚惶诚恐地道：“陛下请息怒，这丫头毛手毛脚，还陛下被烫，怨臣妾管教不严！”
朱厚照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仍是笑嘻嘻的。他正对上王满堂正暗自幸灾乐祸的眼睛，意味深长地道：“兰妃，王满堂是你宫里的丫头，你说该怎么处置她？”
马兰虽是个柔弱的女子，但不是个傻瓜。她猜测得出朱厚照的真正用意，便不动声色地道：“臣妾就罚她……罚她陪皇上去换衣服，陛下认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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