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想明白这些,季铭忍不住暗暗骂孙惟德。
真是个老祸害!
虽然心里实在是不愿意得罪杜允文,但这些也只得放在心底,季铭看了一眼孙惟德。
这个老狐狸果真是狡猾,不过是朝中近日有人提及他将登相位的消息,这孙惟德便在今日来上这么一出。
此时,季铭不由暗暗后悔。
前些日子还是不该将事情做得那么明显,不仅收效甚微,反而还引起了这只老狐狸的警惕。
思及至此,季铭不由蹙眉斜了眼另一侧的吏部尚书邓仕建。
这邓仕建原也是聪明人,怎么突然这般沉不住气了。
虽然心中五味俱全,但季铭面上丝毫不显,在元化帝问话之后,不过思忖了片刻,便神色一正,掷地有声地道:“禀陛下,以臣所见,只有定规矩、明法度,方才得以享长久。”
“我朝历代法度严明,上至皇家天子,下至黎明百姓,皆是从法行事。如此以传万世基业,教寰宇黔首。”
说到这里,季铭更是义正言辞,神色凛然地俯身下拜道:“陛下!法度乃是国之根本,决不可违。都察院所奏之事必当细查才可,臣以为当三司会审,若徐景果真滥用权柄,祸及闽江数百万百姓,必当严惩不怠。否则,天下公理何在?我朝法度何在?陛下龙威何在?”
季铭一番慷慨激昂地言辞引得殿中不少官员赞叹不已。
不少不明就里的低阶官员纷纷满怀敬意地看向季铭。
好一个忠肝义胆的季阁老!
徐景那可是左相杜允文的女婿啊,没见着方才右相孙惟德回话都掂量了几分,开始回避了么。
却是这季阁老二话不说,直接要按着法度三司会审徐景,这就是挽起袖子跟左相正面刚啊。
季阁老真是以天下先的正直贤臣啊。
那些官员们却是不晓得,他们眼里敬佩不已的季铭季阁老,此刻心底正在一面吐血,一面暗骂孙惟德。
“季爱卿所言不错。”
这时,元化帝萧穆言也有了决断,当下唤了一声:“刑部。”
刑部尚书杨海生立马出列回话:“微臣在。”
“徐景之事交由你主持,一应事宜皆需查清禀明于朕。大理寺、都察院亦要全力配合,凡是涉及此事的官员商户,一应严惩不怠!”
待元化帝下令之后,刑部尚书杨海生,以及大理寺卿及都察院皆是俯身领命道:“是。微臣遵旨。”
“朕倒要看看,严惩之下,还有何人敢轻视国之法度!”
随着元化帝那带着三分怒意的声音响起,殿内官员们皆是行礼山呼道:“吾皇圣明。”
这时,徐景已经是完全瘫在了地上。
他万万没想到,会这么轻易的就栽倒在了旁人手中。
想当年,他乡试、会试联捷,殿试之后,更是取中第四名的传胪,随后迎娶当时的工部尚书杜允文嫡女,一时间那可谓是人人称羡。
初入官场,徐景亦是意气风发,想要干出一番事业。
但随着手中的权柄越来越大,且又有着杜允文这个岳丈,周围奉承之人越来越多,徐景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他行事一向张狂,但因着左相一党的权势,却是没有人敢指摘半句。
原本,在徐景以为,即便是有朝一日,他大厦倾覆,也必得是搅动的朝局风起云涌,最后方才被皇帝下令处置。
然而却是千算万算,仍然是没有料到,他弄权半世,最后仅仅是因着都察院上折弹劾之后,由着季铭两句话,便这样被元化帝下令革职查办了。
直到这一瞬间,徐景只觉恍然大悟。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是因着自己的本事才爬到如此地位,也极力想要摆脱岳父杜允文的阴影,不想让人觉得他乃是依靠裙带关系,方才有今日的成就。
原来,在别人眼中,他仍然不过乃是‘左相女婿’,而非他自己——徐景。
悲凉地闭上双目,他已经听不见外界的一切声音,脑海中不停地回想这么些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
闽江几省的数百万百姓么?
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啊……
此时,在一切皆成泡影之后,徐景心中还是有些懊悔。
他确实罪该万死,但他的无奈,也只得往自己的肚子里咽。
若是当初没有贪图捷径,没有为权势蒙了心智,没有成为杜允文的女婿……
那是否能够坚持本心?
或许能,或许不能,但此时,他已没有了力气去想那些。
在徐景思绪纷飞之际,季铭却是一颗心慢慢地往下沉。
季铭此刻能感受到殿内气氛的变化。
一众低阶的官员,特别是年轻官员,都是偶尔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季铭此刻心中暗苦,面上却也只得绷着。
转眼看向孙惟德,却见这位右相大人亦是转头看着他微微颔首,随即淡然一笑。
见状,季铭更是恼怒非常。
这个孙惟德!到了现在还这般姿态,果真是只老狐狸。
面无异色地盯了孙惟德一眼,季铭侧头不去看他。
这时只觉好似有人正看着他,那种感觉似芒刺在背,季铭心中一凛,转眼看去,却正是左相杜允文。
杜允文此刻面沉如水,双目尽是彻骨的寒冰一般。
季铭见着杜允文这般,心中更是无奈了。
看来这左相是要将徐景之事算在他的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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