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多，黑暗的海伍德街上，只有零星的行人。
穿过街道，他在一处狭窄的小巷前停下。
小巷的深处，一只皮毛顺滑的黑猫正蜷缩在一扇几乎与墙壁的颜色融为一体的灰棕色铁门前，见到他的到来后，马上姿态优雅的从地上爬起。
“喵~”
猫步清幽，猫咪来到了他的面前，朝他抬起了头，发出矜持又讨好的叫声。
孙露蹲了下来，伸手抚摸猫咪的脊背，嘴角微微一翘。
几秒后，他收回右手，神情又恢复为冷肃。
他站起身，打开了眼前的铁门。
沿着无光的黑暗隧道，孙露走进了一个安静幽深的地下室中。
啪。
室灯亮起，一个绑着简单高马尾，面庞白皙干净，只有双手满是机械线条的成年女性从电灯的开关上放下手。
“好久不见。”
她转过身，领着男人往内走去。
孙露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的跟了进去。
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房间，除了一个巨大的，挂满各种复杂仪器的手术台外，四周有大量的书籍散落在地，宽大的个人工作台上摆满了各种芯片、纸张、机械、模型……
“你的手和腿……”
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奥利维娅把目光投向孙露的手脚，眼中微光闪动，皱着眉问道。
“【樱花】公司的【憎恶】？”
“嗯。”孙露一边点头，一边脱下外衣，自觉的躺上了手术台。
“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修修补补的地方。”
“中了这个还能活蹦乱跳的……”奥利维娅在眼前戴上了一副充满科技感的方块形装置，坐上一个带有滑轮的椅子，滑到了手术台旁。
“要不是给你当了几次私人医生，我真怀疑你是魔女变形的人类。”
“……魔女也是人类。”他纠正道。“还有，我说过，不要探究我。”
“知道了知道了。”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随即开启了手术台。
白色的电极片被贴上身体的各处，细微的电流通过身体，孙露垂下双目，看向左臂和右腿的狰狞伤口。
愈合的伤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混乱形状，有些像是漩涡般的螺旋，但要更加没有规律。
这种伤口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到头晕目眩和隐约的幻痛。
“没救了。”短短二十秒，奥利维娅就摘下眼前的装置，直截了当的判断道。
“不仅没有出现感染和腐烂的情况，居然还强行愈合了，真是奇迹，你……”
与男人没有感情的黑瞳对视一眼，奥利维亚打了个寒颤，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要能够看见体内的“星星”，做到这种事，就不算很难。
“……嗯，换个义体手臂和义体小腿吧，或者干脆整条手和整条腿都换了也不错。”
孙露没有说话。
从男人的反应中看出了什么，奥利维娅不禁说道，“喂喂，两颗憎恶弹打入血肉，别说素人了，高度义体化的改造人想活下来都够呛，你不会还想留着这两条烂成这样的手脚吧。”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纠缠到一起的崩坏血肉没有出现液化吸收和感染的情况，但这是不可能靠自愈能力恢复的伤势。”
“帮我把坏掉的肉挖掉。”孙露冷冷的说道，“不能一次挖完的话，就先挖一半。”
“Oh my god。”黄发的高马尾女人立刻皱着眉头抱怨道，“这是肌肉，不是脂肪，不是能再生的东西……”
“怎么跟你说呢，锻炼肌肉确实是靠肌肉纤维的破坏与修复，但肌肉细胞只能进行生理性的再生。如果是坏死或是缺损，范围小一点的话，如果那部分细胞有较强的再生能力，也不是不能由损伤周围的同种细胞增生、分化，以达到完全恢复原有的结构与功能的病理性再生。”
“但像你这种程度的肌肉坏死，切除后是不可能完全再生的，只能由周围肌肉完成代偿。”
孙露默默的听着，能够内视自身的他其实也知道这些道理，只是不像眼前的义体医生这般，有着科学细致的了解。
“所以说……算了，我给你填入一些植入物吧。”
“虽然对你这种生物芯片跟摆设也没什么区别的人来说，这需要一段很长的适应和调整时间，效果也远没有完全的义肢好，但彻底接驳好神经之后，起码能让你的残肢恢复活力，拥有更强的力量也不在话下。”
“不用了，谢谢。”孙露重复道，“把坏掉的部分挖了就好。”
“啧。”奥利维娅打量了一下躺在手术台上，身上有着诸多致命伤的男人，突然说道。
“现在没钱的话，我可以把手术的费用赊给你，你赚到了再还就行。”
“不需要。”男人的语调冰冷，声音沙哑。
下一刻，他抽出一张粉色的芯片条，又稍稍柔下语气，“我真的不用，你动手术就好，钱你看着拿。”
“麻烦快点，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奥利维亚与男人对视，看着他不容置喙的神情，重重的叹了口气。
因为只是十分简单的手术，所以不需要太多的额外准备。
为男人的左臂和右腿完成了消毒后，奥利维娅伸出右手，变形出数根长有金属刀片、铁钳和长针的细长金属手指。
“还是不用麻醉么？”
他点了点头。
即便已经第好几次为他动手术，奥利维娅还是感同身受般的为他提前吸了口冷气。
第一次站在躺着这个男人的手术台前，她帮他取出了数颗打入体内的穿甲弹。
明明是可以撕裂50mm坦克装甲的杆式穿甲弹，却连男人的血肉之躯都无法击穿。
当时他身上的伤势，要比现在惨烈太多太多，若非还有呼吸，任何人都会以为他已经死去。
即便如此，他也不允许自己给他打麻醉。
当然……那种伤，打不打麻醉，好像确实也不那么重要了。
打开无影灯，她站在手术台旁，弯下了腰。
目视着头顶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孙露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
十秒后，痛苦还未袭来，他低下头，与他的义体医生对视。
“……不能放弃这份工作么。”她望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悲伤，“你连生物芯片都能弄到，我也已经帮你换掉了……不能逃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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