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俞在玄监司过的夜。
玄监司夜里也不消停，甲士奔走的踏地声与甲片刮擦的声音不时传来，且在静夜里分外响亮。
玄监司过夜并不舒坦。
南山道人第二天从客房出来时，伸着懒腰口中不停抱怨。
许俞昨夜的休息也差，出得门来，洗漱一番。
“果然是没有山上清静的。”
许俞道。
难怪修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在玄监司过夜的。
中间原是如此原因。
许俞视线掠过一个房门大开的房间。
“澄宇真人走了没有？”
有扫地小吏在打扫落叶灰尘，闻言走近两步，低声道：
“那位真人已然走了，昨夜凌晨时分出的门，没人瞧见。”
许俞上下打量这个小吏，见他面相普通，手掌粗糙，手指头上的指纹几乎被磨平了。
显然是个干粗重活的。
许俞眉头轻挑。
“你是刘大人的人？”
“镇守说笑，小的是玄监司的人，只是被大人派来此处看着澄宇真人，顺便服侍几位道长罢了。”
能被刘文成派来的，显然是他的心腹。
没想到连这等小吏，也有被其收买之人。
许俞没多管，回头朝着南北道人笑道：
“来到永宁，恰巧无事，不如我等出去逛逛如何？”
南山道人忙不迭点头。
“正该如此。”
略微收拾一番，许俞便跟那扫地小吏打了声招呼，带着南北道人走了出去。
“刘大人公事繁忙，贫道便不去打扰他，劳烦帮忙告罪一声。”
小吏点头躬身，将许俞送出门。
永宁繁忙依旧，街头上人来人往。
街边的人们在讨生活。
唯有路过花桥时，原本热闹的青楼与花舫如今冷清得很。
偶尔出来抛头露面的女子，也脸色憔悴，只是强打起精神招揽客人。
南山道人愕然，“这是怎的了？”
有个脚步虚浮的书生自旁边走过，被南山道人一把拉住。
“敢问这位，那青楼如今怎这般冷清了！？往常不是挺热闹么？”
他平常虽出入过不少次永宁，但无那方面的兴趣，也就没有留意过青楼变故。
书生也不着恼，只上下打量南山道人，实没想到这道士竟也是同道中人。
“道长许久没来了罢？”
“这地方啊，前些时间被官兵血洗过，啧啧，也不知那些青楼女子犯了什么事。”
“青楼里暂不提，河里花舫周边的水都被染红了，满是尸体，不少客人可吓懵了。”
许俞心中清楚，此事定是端木阑所为。
赵王在永宁城的暗子，多是女子，就这般被端木阑端了。
此事给一众老嫖客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只希望兴头上的那些没有被吓出什么后遗症来。
书生叹了口气，“道长也莫要留恋那些女子了。”
“此事误人，小生当初正是被色字所累，耽误了课业，如今正好改过自新…”
说罢，书生匆匆而去。
南山道人望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三人并不在意青楼的事，说笑着正要离去，忽然过往人群中冲出一人来。
来人脚步踉跄，身上还带着浓郁脂粉气。
许俞脸上掠过一丝愕然。
“韩老六！？贫道让你去往牯县探查，你为何在此？”
韩老六跑过来，右腿尚未好，险些摔倒，被北河道人一把扶住。
韩老六半跪着，抓着北河道人的手臂支撑身体，哭喊道：“镇守啊，我此次，却是着了道了。”
许俞开了灵目术，上下打量他，没看出什么来。
但看韩老六的模样，确实虚弱得紧。
南北道人对着许俞摇摇头，显然也没发现什么。
韩老六回来得蹊跷。
于是三人拉着韩老六，到附近一间酒楼开了个雅间。
雅间中装饰简陋，却颇有古朴之意。
许俞与南北道人各自落座，韩老六也被按坐在座位中。
南山道人匆匆点了酒菜，但还未上。
许俞喝了口茶水，润润喉，手指轻点在桌上，看向低着头的韩老六。
“发生了何事？”
韩老六平静了心绪，这才道：“按镇守的吩咐，我离开后，便去了牯县，夜里就入了青楼。”
牯县距离松木林不远。
韩老六与许俞几人分别后，就径直去了牯县。
只是牯县距离永宁可不近，凭借韩老六的手段，如何一夜来到永宁？
韩老六左右看了看，眼中浮现惊恐之色，喉咙蠕动。
“前面一切顺利，不料我还是着了道啊。”
韩老六颇有些欲哭无泪，说起来，一切只是巧合，无人特意加害于他。
自从无意中说出那句少活三年之后，他就中招了。
躲过了青楼护卫的搜查，韩老六回到房中，安然入睡。
“半夜里，我突然惊醒，看到那个歌姬趴在我身上，其余女子皆睡得昏昏沉沉。”
“歌姬来得蹊跷，脸上还带着点青黑，我哪敢动手啊，推开她就下床，出房假意流连在各色女子之中。”
韩老六心中惶恐，直到他看见人群中一个浑身青黑，小腿高的小鬼，他就崩溃了。
“那小鬼出现在人群中，对着我笑，叫我给报酬。”
南山道人瞪大眼睛，“什么报酬，你的三年寿命？”
“我想是的。”
许俞沉吟，问道：“你说那句话时，可有被谁听到？”
说到这里，韩老六激动起来，差点就想一拍桌子。
“肯定是老鸨木盘上呈的雕像，我看到那雕像的一角，与小鬼极其相像！”
“我说话时，老鸨就在旁边！”
韩老六跑回来，无需多说，定是他被小鬼吓破了胆。
“牯县至此路程不短，你是如何短短一夜间赶来？”
许俞疑惑问道。
同时也审视着韩老六，莫非此人还隐藏了什么手段，如同南北道人可以神行？
若是如此，自己便要重新考虑此人的定位了，说不得又多一得力助手。
韩老六闻言，顿时焉下来。
“那小鬼越催越急，后来都趴我肩膀上对着耳朵喊了，我心中慌乱，赶路又太慢。”
“所以我又说了一句话。”
许俞心中一个咯噔。
果然，韩老六道：“我说，若是能到永宁看看那边的姑娘，便是少活一年也值。”
“那小鬼眼睛都绿了，十分激动，后来我走路时感觉有人托着我走，奔走如风，这才回到永宁。”
许俞听罢，指着韩老六道：
“韩老六，你欠债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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