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坐在角落里摸着竹简上字迹阅读着的夏清浅。他放下竹简，极轻的笑了一声：“你确定隔墙无耳吗？”
温纨笑笑：“自然。”
白尧棠颇有几分担忧：“我收到传信，说你伤得不轻，何必强撑着过来？”
温纨随口想说无碍，余光注意到萧止语正盯着自己，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药一直按时用着，来了京中总要逗留些时日，不妨碍养伤。”
白臻闻言忙问：“温大哥你何时受的伤？”
温纨神情有几分漫不经心：“前几日，遇见了点旧仇，失算了。”
萧止语似乎在忍笑：“你啊……晚些我帮你检查一下伤势吧。”
温纨摊摊手：“其实伤得不严重。”
白尧棠道：“别留下病根，当心身体撑不住。”
温纨点点头，就当答应了，转头看向旁边的冉星尘，微微抱拳：“师弟，多年未见了。”
冉星尘将他的脸仔细看了一番，还是有几分难以相信：“你真的是……”
温纨道：“我只是岁数大了，变得丑了一些而已，你看不出来也正常。”
萧止语开玩笑道：“变得丑了也算实情，岁数大了可是忒不把我和白兄放在眼里。”
温纨笑着请罪：“你们是长辈，我却是这一辈中除了师兄之外年纪最大的。况且，等我到了白叔父的年岁，定不如叔父相貌年轻。”
明知他是开玩笑，萧止语与白尧棠还是不禁对视一眼，眼中几分叹息。
白臻注意到父亲神色，虽然不明所以，还是从旁笑道：“但是温大哥如父亲那般年岁时，武功一定远胜父亲。”
白尧棠道：“便是我现在与他相对，也是只有六分的赢面。”
温纨道：“那是叔父让着我。我武功如何，还是有几分自知的。”他目光落在沉默不语的师兄身上，告声罪，走去夏清浅身边：“师兄一切还好吗？”
夏清浅依旧低着眼，闻声随意回答一句：“看到你活着回来，自然感觉一切都好。”
“就算我未能回来，师兄也会一切安好。”温纨看着再一次抱拳切磋的二人，唇角带笑，似乎只是全无寓意的随口一说而已。
夏清浅也不戳穿话中的真实含义：“有你在，至少我能缓一口气。”
温纨笑了笑：“你看，我就和师兄截然相反，我就靠争那一口气，吊住那一口气。”
夏清浅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方道：“我不会成为你那一口气上面压着的重担。”
“嗯。”很轻，很随意的回答，似乎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纨的语气开始变得时刻带笑，仿佛看待一切都可有可无。
夏清浅抬起头，“看”向温纨所立之处：“你不信？”
“我信。凡是师兄说的，我一直都信。”温纨回答的速度很快，但是听不出真心。
夏清浅相信，即使自己看得见东西，也在他脸上看不到真实的情绪。他依旧沉默。之后语气淡淡：“你会信，然后在我毫无所为之后替我完成所有的事？”
温纨似乎的笑了，笑声很轻。他看着狼狈退后几步，转眼又占据了几分上风的冉星尘，回答着师兄的话：“不，以后不会了？”
夏清浅一时未能懂，而且怀有几分不信：“哦？”
“以后啊，我可能没有帮师兄承担一切的能力了。”
夏清浅扯了扯嘴角，说不清心中泛起的是酸是苦，还是疼：“那也好，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师兄啊。”温纨转过身，眼中的神情不知何时多了几分复杂，“你从来不是我的负担。只是从一开始，守护你就成为了我作为师父弟子的责任，继而成为了习惯。”
夏清浅张张嘴，却又无言。
温纨蹲下来，蹲在师兄身边，比他矮了一头：“如果我的一生只用来守护你，绰绰有余。师父给我重生，我向来愿意付出一切去履行当年的承诺。可我，终究也是有亲人的。我不能让我的债，压垮了我弟妹的脊梁。我想让他们这一生，不需低头、不需折腰、不需屈膝。”
“我会还清我的债，还清师父的债，还清……残羽门的债。师兄你守护着清菡，守护者你的亲人，等我回来——我是说，如果我能回来。”
“我会继续我的承诺，直到最后一刻。”
夏清浅用极久的沉默，缓缓出声：“长兄如父，我从未做好一个兄长，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而我，会拼劲全力站起来。师父也不会愿意你为了这样的我流尽血。如果你能回来不要来找我……你早就无愧于师父了。”
温纨目光落向一旁，落向那一片白茫茫的雪。
那一年，也是一场大雪。大雪之中，扭转一生。
那时若未见到红衣撑伞的人，可否会冻死在那一场大雪？又或是被寻人的家丁带回家，碌碌一生只为商贾？
没人会知道。
说到底，只是“命”而已，没有任何的如果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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