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仁锡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问李天经，“这么说,周垣已经离开宝鸡，经过大散关进入汉中？”
李天经嘴角露出一丝不可觉察的微笑，“应该是这样。周垣用兵如神，入汉中如探囊之物。”
“周垣其志不小。入汉中，效仿刘邦尔。”陈仁锡冲徐光启笑道，“这天恐怕要变了。”
李天经有些不以为然，“此一时彼一时也。播州土司杨应龙叛乱，都被朝廷剿灭了。汉中弹丸之地，周垣掀不起多少风浪。”
“慎言，防止隔墙有耳。”徐光启面无表情，“天意从来高难问，我们钦天监只管观测好天象，做好分内之事。”
周垣率领猎豹师主力已经到达汉中凤县。在离开宝鸡之前，周垣留下一个骑兵营，作为机动兵力，供杨嗣业调遣。
“将军，一个营兵力是否有点少？”杨嗣业和周垣走在猎豹师新农庄乡间小路上，不停的和农庄的村民点头打招呼，“要不把那些留在农庄养伤的伤兵留给我？你看他们当中，有的胳膊没有了，还有的腿折了，上前线作战显然不可能了。不如就地安置给我。”
“老杨，能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吗？”周垣将大青马拴在小河边的柳树下，伸手折了一支柳枝，“以后，咱们的仗越打越大，战场上的伤亡都是不可避免的。这些战士，都是为了我们的事业上战场的。牺牲了，我们要给他们立一块墓碑，同时要优待他们的家属。负伤不能上前线，我们就必须对伤残军人进行妥善的安置。绝对不能像朱由检的朝廷那样，对于军烈属和伤残军人不闻不问，让他们自生自灭。”
“将军，这些伤残军人，虽然说他们现在不能打仗了，但是，他们的血性还在，维持地方治安却是绰绰有余。”杨嗣业凝望着河面上的岩石，“吾尝从君济于河，鼋衔左骖，以入砥柱之中流。我相信，只要我们善待残疾军人，他们的忠诚也如河中的巨石。”
“杨大哥所言，与我心有戚戚焉。”周垣抬头凝望着河对岸新建的碉楼上站岗的战士。“将人心比自心，我相信老兵们的忠诚。”
那名战士是最早追随周垣老兵，在攻克宝鸡的战斗中，失去了右胳膊。周垣曾建议老兵解甲归田，但是老兵执意要留在军中。
沉思了片刻，周垣说道，“那就先做一个试点。在宝鸡农垦局下面，单独成立农垦警察局。试运行半年，如果效果好，然后逐步的在汉中以及我们控制的其他地方推广开来。”
“将军，这警察局有何用？”杨嗣业问道。“是否类似于三班衙役？”
“并不完全一回事儿，”周垣说道，“农垦警察局首先是维持集体农庄的地方治安,制止犯罪，其次，保卫我们的农庄，防止土豪劣绅、以及不甘心失败各级官员的反攻倒算。”顿了顿，周垣斩钉截铁地说道，“成立农垦警察局后，务必要求战士们做好三防。防火防盗防官府，这防盗，就是防流民、防流寇，这防官府，你懂的。”
“这三防很有意思。”杨嗣业用手转动着扇子，“官府插手我们的事务，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呗！”周垣说道，“我们农庄的所有事务，包括治安保卫、收税纳税等，绝对不能容许外人插手，我们内部人违法乱纪由我们自己处理。”
“假如有农庄外边的人，偷了我们农庄的东西。该由谁处理？”杨嗣业问道，“总不能交给官府吧？”
“那就成立我们自己的法庭，任何针对我们的犯罪，全部由我们自己的法庭的审判。宝鸡知府以及附属各衙门，不得干涉我们的事务，否则视为对我们的挑衅，严重者视为对我们的战争。”周垣道，“这就是我们的法外治权，是我的独创。”说完，有些小得意。
杨嗣业笑道，“将军，你说的这些有点类似于历朝历代朝廷“以夷治夷”的土司羁縻制度。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
“是吗？”周垣老脸一红。“我还以为法外之权的创意是新鲜出炉，闹了半天是人家玩过的！你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这土司制度，没有八百也有1000年了。”杨嗣业笑道，“始于汉代，兴于隋唐。”
“大宋朝狄青平定侬智高叛乱后，加封各地的蛮夷头领为土官，成立了众多土州,土县,土洞。,这些土官被称为土司。不过这些土司，为威不怀德，叛服无常，宋室衰微之后，这些土司和当地的豪强地主，纷纷崛起，各据一方，擅治其土，遍设官吏，威福自恣，尤其是施州卫所属覃田二姓，在宋元未分之前，其势甚盛，颇为边患。”
“鞑子建立元朝后，为笼络云贵、青藏以及西北各部族蛮夷头领地方豪强，遂广置土司，按其职位尊卑，以宣慰使、宣抚使、安抚使、招讨使、千户、百户等官职进行绥抚。逐渐形成土司制度。大明朝建立后，参照元制，规定：“土官承袭，务要验封司委官体勘，别无争袭之人，明白取具宗支图本，并官吏人等结敕。土司的职位可以世袭，但是袭官需要获得朝廷的批准。”
“世袭？”周垣问道，“就像皇族那样，子子孙孙世代相传，以保持独家统治特权？”
“正是。朝廷对所设宣慰、知州、长官，不问贤愚，总属世职。”杨嗣业说道，“不过，承袭须奉朝命，虽在万里外，皆赴阙受职。”
“如果世代世袭，那不就是土皇帝吗？”周垣道，“即使不是土皇帝，也是国中之国。”
杨嗣业笑道，“基本上就是土皇帝。这些土司享有各种特权。土司地盘上所有的土地和老百姓都归土司家族所有。土司拥有私家军队土兵,他们私设监狱，百姓犯法，由土司自行处置。在土司统辖境内，还可自行任命官职，其职务有总理、家政、舍把、旗长、亲将、总爷、峒长、寨长等职。这些职务一般都由土司家族成员担任。真正做到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如果没有外力的碾压，那些土司家族对于外人来说，恐怕是密不透风，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周垣皱着眉头说道。“时间久了，早晚是个祸害。”
“将军所言极是。”杨嗣业道。“天启元年九月，四川永宁宣抚使奢崇明与贵州水西宣慰使安位的叔父安邦彦，联合发动叛乱，波及了贵州、四川、云南、广东、湖广等省，朝廷四处筹集兵饷，用了几近十年时间，才使“积年巨寇始尽”。
“现在，我们为了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却又不得不武装割据。”周垣苦笑一声，“但是，等我们得到天下后，土司制度一定要废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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